微醺八重櫻

　　嗚……小房間內傳出陣陣哭泣聲。

誌連忙安慰似雲。

一想到那些人對似雲所做的事，誌的拳頭便握緊起來。


許多人都在新、舊年交接之夜狂歡。整個城成了不夜城，人們只記得玩樂，忘記了防備之心，同時忘了黑暗中暗藏的污穢。很多事，都因為這樣而造成遺憾。

慶賀新年的煙火被點燃，飛上天際的煙花在夜簾中散開，照亮整個天幕，卻照不到黑暗最深處。

在美的煙花總會消逝，在熱鬧的夜，總會換上光明。

隔天，似雲一絲不掛的在男廁被人發現。

剛被發現的似雲完全不能接受這事，淚霧蒙上清亮的眸子。

　　似雲痛哭失聲……

　　她忘了時間，忘了如何回到家，忘了何時昏倒，何時又醒來。一切、一切她都好想忘。
　　
　　似雲好無助，她不敢對其他人說，更加不敢讓男友──誌──知道。

　　每天、每夜，似雲都是哭到累睡去，從惡夢中驚醒，反覆著這樣，似雲快承受不住這種精神折磨……

紙終究包不住火，連絡不到又數日未到校的似雲，讓誌開始起了疑心，在多方詢問下，誌還是知曉了。

　　誌無言，因那不是似雲的錯。

　　他安靜的陪著似雲，心痛似雲的不敢直言，讓這事就此被隱瞞，犯人逍遙法外，卻苦了她自己。但是如果今日似雲真的說了出來，這世俗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她？

　　攬緊似雲微顫的肩。

　　他要讓似雲知道，她，不是一個人，她還有他。他會陪她走過這些。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　　趴在誌教室窗台上的亦如，望著空了一個禮拜的座位。誌沒來學校不稀奇，但連似雲也許久未出現，那才叫人懷疑。

　　「做什麼，小丫頭。」邊說小Ｂ的手還故意把亦如的頭髮弄亂。

　　頭髮被弄亂的亦如不高興的撥開小Ｂ作怪的手。「討厭啦，幹麼每次都要把我頭髮用亂。」她可是整理很久哩。「對了，似雲和我哥呢？」

　　「喔……沒想到妳竟然會到現在才問。」

　　「吼！你到底說不說？！」

　　「說，當然說。不過不是現在。」

　　「不是現在，不然要什麼時候？！」

　　「這個……放學後。」

　　「放學後？！靠！現在說就好了賣什麼關子！」

　　「嘖嘖，小丫頭，這妳就不懂，我會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，妳還是乖乖的等吧。時間差不多，我該去上音樂課，掰。」

　　說完小Ｂ就走了，留下亦如在原地氣的半死。


　　聽完小Ｂ的話後，亦如早無心在課本上。

　　臭小Ｂ沒事賣什麼關子……

　　隻手稱著下額，看向窗外，亦如想起她是如何認識他們……


　　那年，她剛入學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、不懂的一年級新生。

　　照慣例每學期剛開學都會有個沉悶無聊的開學典禮，而她就是在典禮上認識了誌。那時候的她只覺得誌好無禮，都不會顧慮到其他人，自行做著他想做的事，後來她終於忍不住便走到他面前，對他曉以大義，這緣就此結下。

　　每每想到這事，亦如都覺得當時自己真是有勇無謀──後來，她才知道誌是學校所謂的「帶頭」。

　　相處久了，亦如才了解誌其實不壞且講義氣，不過就是有些自大不顧慮別人。

　　日久會生情，由原本的討厭變成了解再來喜歡。

　　是的，亦如喜歡誌。她喜歡他。

　　但，尚未表白前，亦如就宣告失戀了。

　　誌有了女朋友，那個人就是似雲。

　　初聞這事的亦如無法相信。有一陣子更消極的去逃避誌。

　　她心好痛、好痛……痛到她快喘不過氣。

　　不久後，誌要亦如做他的妹妹。

當誌問她這問題時，她心中不斷在吶喊。


『不！我想當的不是你的妹妹，而是你想用真心去呵護的那個……』


可惜，誌是不會聽見。

誌對似雲的好，亦如都清楚的看到；似雲對她的好，她都記在心裡。一個好人，她無法從心討厭她。漸漸亦如看開，把似雲當成自己的姊姊。

是自己不懂的把握時機，何必一味怪他人捷足。能在一旁靜靜守候、看著也是種幸福，不是嗎？


放學鐘聲一打，亦如拎著書包快速衝出教室找小Ｂ去。

枝葉茂密的榕樹下，小Ｂ在那等著。接過小Ｂ遞來的安全帽戴上，跨上車，機車帶的塵煙離開。


機車在一棟公寓前停下。

她認得這，這是誌家樓下。

小Ｂ帶著亦如上樓，拿出誌給他的鑰使開門。亦如不懂為何小Ｂ要帶她來這，不過就是問個為何他們沒去學校，有必要跑到這嗎？

正要問時，只見小Ｂ對她噓了聲，要她先別出聲，亦如也只好先把問題吞下肚。小Ｂ輕輕打開其中一間房間的門，要她進去。

一進入房間的亦如就看到誌抱著哭腫雙眼的似雲，這下亦如更不懂。為什麼似雲要哭呢？

「休息一下吧，似雲先讓亦如照顧。」小Ｂ拍拍誌的肩膀。

誌看了眼亦如，不發一語將似雲交給亦如，走出房間，小Ｂ也跟在誌後頭出去。

「雲，別哭囉。哭哭不好看呢。」用哄小孩的方式，亦如試圖讓似雲停止哭泣。

沒多久似雲的呼吸逐漸平穩，亦如讓似雲在床上躺好，為似雲拉好被子。緩緩帶上門，亦如也離開房間。

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人，她問：「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？」

「她睡了？」誌問。

「嗯，能說了嗎？」

揉揉太陽穴，誌慢慢對亦如說出這一切。

聽完後的亦如難以相信，可事實就在眼前，她不得不信。

「雲……這麼好的人……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事……」說到後頭亦如的聲音開始哽咽，淚水也跟著落下。

坐在亦如旁的小Ｂ要她別再哭，但顯然無用，為了不讓誌更煩，小Ｂ只好把亦如帶走。


坐在機車後座的亦如心裡很悶。

「似雲會不會有輕生的念頭？」

「不會，誌會陪她。」

聽到小Ｂ這樣說，她也不再繼續問下去，很快她到了家。


半夜一、兩點正是好眠之時，亦如的手機卻響起『分手快樂』鈴聲。伸手撈過電話，她還未發聲之前，電話另頭的人比她先開口：

「出事了，亦如。快到Ｍ醫！」一說完，電話馬上被掛掉。

出事了……難道？！原本還半夢半醒的亦如，馬上從床上跳起換好衣服，衝出家門招了輛計程車，直奔M醫。

天啊……千萬不是自己心中最擔心的事。她祈禱。


一到Ｍ醫，亦如馬上詢問櫃檯的護士小姐，得知他們在急診室前，便衝過去。

走廊上，只有小Ｂ和誌，她跑過去。

「雲……雲怎了？」顫抖的嗓音洩漏了她的情緒。

「我們走後，誌看似雲睡了，便出外買些東西，可怎也沒料到似雲是假寐。誌剛出門，似雲就跟在後頭走了。等誌回到家時，似雲早不見，誌就ｃａｌｌ我，要我幫忙找似雲。」頓了下，瞟向那扇冰冷的門。「等我在接到消息，就在這。」

看亮著的燈，表示似雲還有救，或者……永遠帶走她……

時間分秒過去，他們的心也一直懸吊著，直至燈熄。

門開了，醫生走出來，屏息，他們等著回答。

醫生看向他們……最後殘忍的搖頭，離去……

霎時他們唯一的希望也打碎……

上天跟他們開了好大的玩笑……


他們無法接受，幾小時前還好好的人，竟然就這樣離他們而去，這叫人如何接受？

誌瘋了似的哭吼，安靜的走廊迴盪著他的聲音……直至他暈去……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「雲。」推開房門，誌喚。但無人回應。

仔細看，原該在床上的人早已不在，心中閃過一絲不安，趕緊找了小Ｂ，自己也到街上找雲。

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找人很不易，時間過的越久，誌心中越亂。忽地，他看到一群人，不曉得在做什麼。

他跑過去，希望能有人看到雲。

最後，他找到了雲。

找到了她。她，躺在血泊中……

此時救護車的聲音格外刺耳。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瞬間場景一換，有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。

───誌……

寂靜中，誌感覺有人在叫他。

───你不該來，快，回去，別再來……

「快出來阿，雲。妳在哪？！」

───回去……你永遠找不到我的……回去……還有人在等你……聽……那人在叫你……

───去吧……別再徬徨、迷惘……更別回頭……那……才屬於你……

似雲的聲音逐漸遠去、消隱。

「雲！！」


……


永遠……似雲離開了這世界……


別再徬徨、迷惘……照似雲的話，誌回到原該屬於他的地方。


…………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「醒醒、醒醒啊，哥！」亦如難過的叫喚誌。

從雲死後那天算起，誌也昏迷了七天。

不要、不要再把他帶離我身邊。

慢慢地，誌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。首入眼的就是哭紅眼的亦如。

他抬起手擦去亦如頰上的淚。「別哭，傻女孩。」

見到誌醒了，亦如反而哭的更兇──喜極而泣。

「今天是似雲的頭七。」小Ｂ說。

「頭七……」難道似雲真回來過……

「要去祭拜她嗎？」

「好……」他也該去看她……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靈堂上掛著似雲的照片，照片中的她一如往昔，笑的好甜、好美，那樣的笑純潔而無瑕。

為似雲上完香，誌他們馬上離開這傷心地。

似雲要下葬的那天，他們並未出現。

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＊


一個多月後，有三個年輕人來到似雲的墳前，這三個人正是誌、亦如、小Ｂ。他們不像一個多月前那般難過，因為，似雲是離開了這世界，但不代表她也跟著離開了他們的心。他們相信就算似雲的人不在，但精神永存。

對著似雲的照片，他們說了好多這個月他們發生的事，感覺似雲從未離開過。

時間過的飛快，可他們的話卻像永遠也說不完，要不是亦如發現天色漸暗，拉著其他兩個離開，說不定真會說到星幕掛起。

拍拍塵灰，如說：「走吧！雲也要休息的。」

拉著誌和小Ｂ起身要走，忽然亦如像是想到什麼，敲了下自己腦袋。「沒想到，這麼重要的話我竟忘了講。雲，不會怪我吧？」

亦如轉過身笑著對似雲說：


「雲，再見。」


臉上帶著微笑，亦如跟誌、小Ｂ離開。


天很藍，雲很白，風吹得很舒服，他們心中的傷痛，被風吹走，無影無蹤。





－Ｅｎｄ－

２００４．１２．２２　晚